诗想小说

第1255章（第1页）

明城的五月比往年都要热，持续了大半个月的高温后，六月又开始持续不断的降雨。好不容易天晴了两天，又下起了龙舟雨。从公交站走回家的那段路，虽然江童一直打着伞，但衣服还是湿了一大半。她拿出钥匙准备开门，发现门是虚掩着的。推开门走进去，一片狼藉。椅子东倒西歪的，地面上的饭菜汤汁还在蔓延。江童看到碎瓷片的花纹，想起这是过年前和陈桔一起逛集市买的。两个不锈钢盘子都深凹了一个大口，可见扔的人有多用力。江童喊了两声，也没人回应。她去拿工具收拾残局，地面的油渍粘腻腻的，看得她烦躁。衣服也湿哒哒的贴在身上，让她越发喘不过气来。等江童丢完垃圾回来，发现陈桔在坐着吃米粉，旁边还有一份打包好的烧鸭饭。陈桔看见她回来就说了句：吃饭吧。继续吃粉的时候又抬头，先把衣服换了吧。等江童换完衣服出来，陈桔已经不在客厅，但从她房间传来熟悉的音乐声。陈桔房间有一台多年的录音机，现在播着一张九十年代的磁带专辑，歌词大意就是初恋情人最终一拍两散。江童曾经试过在这样的场景下走进去，想拥抱陈桔。在被陈桔多次恼怒赶出来的时候，她想也许陈桔需要一个人的空间。至此，她再也没打扰过。在甜美的女声中，江童迅速吃完了饭。她看着酸梅酱的小袋子，想起她每次去买烧鸭的时候，老板给的都是卤水汁，酸梅酱得专门问他要。她不爱吃面食，小时候陈桔每天早餐给她煮的都是面条，江童每次吃几口之后就很难下咽，但怕浪费还是努力吞下去。直到后来她真的吃到吐了几回，陈桔就改成每天早起煮粥或者在学校门口给她买牛奶面包。江童看着紧闭的房门，忽然有点想落泪。第二天江童起来的时候，陈桔已经准备好祭祀的吃食。每逢初一十五和传统节日，他们会到庙里拜祖先。原本江童想跟着一起去，陈桔把装好东西的篮子往电动车一放，让她在家看书，骑着车就走了。江童写了一早上的卷子，出来客厅喝水的时候打开手机看一下，发现群里都在发端午节祝福。三三两两小组群也十分热闹。【蒋南隅：我妈图新鲜，买了几袋不同口味的水晶粽子，小巧精致又好看，结果我们仨没一个人爱吃。】【吴鸣：嘻嘻嘻全放我家冰箱，我爱吃。】【蒋南隅：你就没有不吃的东西。】【吴鸣：我不吃屎。】【苏嘉淮：正吃着蛋黄肉粽呢，吴鸣请你文明一点。】【蒋南隅：吴鸣请你文明一点。】江童原本有点郁闷的情绪也被驱散，往里面发了句端午节快乐。这个时候，她听到门外传来声响，江天缘拿着一堆菜走了进来。江天缘同样没让江童帮忙，让她回去看书，自己在厨房忙活起来。陈桔回来的时候，两人又像没事人一样，偶尔互相搭把手，做了一桌菜。江童很久没有如此平和地在家里吃过饭，陈桔和江天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，说起某个亲戚八卦的时候还特别起劲。其实江童很难理解这个家庭的关系，大多数时候都在争吵，但唯一一个说要他俩分开的只有江童，最后原本在吵架的两人把巴掌打在江童的身上。无论如何，江童感谢此刻的安宁。晚饭前江天缘就出门了，他接了一个外地的活，估计有段时间不会回来。走之前给了江童两个月的生活费，并提前和她说了生日快乐。江童把中午的剩菜加热一下，和陈桔两人一起吃完了。饭后两个人各自回房，这个家又变得无比安静。但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。当江童睡得迷迷糊糊时，突然听到了熟悉的手机铃声。她伸手往枕头四处捞了捞，终于找到接通，手机就直接放在旁边。江童，十七岁生日快乐！耳边传来苏嘉淮带着笑意的声音。嗯，谢谢。江童其实还觉得自己在做梦，她睡前做了几套卷子，感觉脑袋被塞满了糨糊的时候，赶紧爬进被窝倒头就睡。很累吗苏嘉淮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倦意。困。江童打了个哈欠。苏嘉淮温柔地说了句：晚安，好眠无梦。江童觉得这个梦也太短了，但也算是个美梦，翻个身继续睡，压着的手机被迫按下挂断键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，她发现手机停在通话记录页面，最上面的赫然是苏嘉淮，还是接听过的状态。原来不是梦啊，她有点开心。江童起来洗漱，看到床头灯压着一张便利贴，就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，是陈桔的字迹，底下还压着两百块。手机短信通知银行卡的到账消息，她想应该是江溪汇的款。窗外的阳光很好，江童此刻的心情也很好。江童坐公交车的时候，节假日的车流拥堵了半个小时。她到达电影院的时候刚好赶上检票时间，蒋南隅他们在检票口等她。她跑得有点急，此刻有点渴，苏嘉淮把可乐递给她的时候，她猛喝好几口才缓过来。他们看的是前段时间出的一部青春电影，结果看得兴致缺缺。蒋南隅还后悔刚才没买爆米花，不然还能边吃边吐槽。看到一半的时候，后排的小情侣旁若无人地亲起来，还发出声音。四个人互相交流了一下视线，同时起身往外走。看到外面绿化带的常青树，他们终于觉得空气变得无比清新。苏嘉淮预订了一家牛肉火锅店，到达的时候外面排队座椅都坐满了人。吴鸣喜欢麻酱蘸料，蒋南隅喜欢蒜泥油碟，两人在小料台速战速决。江童一向主打随缘，人也比较多，她就在人群外面等着。要不要尝试一下我妈教我的周氏火锅超绝蘸料苏嘉淮在一旁说道。江童闻言，眼睛都亮了起来。苏嘉淮很快就调好了两份蘸料。回到座位的时候，苏嘉淮从书包拿出了几个小青柑和水果刀。他把小青柑切开，把汁挤到蘸料里面，闻起来很清香。吴鸣见状直呼专业。此时的锅底已经沸腾起来，里面有很多食材，服务员说是用牛骨熬制了很久。江童勺了一碗，味道浓郁。吴鸣和苏嘉淮轮流把肉往里面涮，江童和蒋南隅负责埋头苦吃。看着那几盘相似的牛肉，江童根本分不清是哪些部位，只觉得味道都还可以。她很喜欢苏嘉淮配的蘸料，微微酸辣中带着柑香。江童上完洗手间回来，他们仨站在收银台旁边，苏嘉淮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小蛋糕。吴鸣看戏般让江童看前面热闹的那一桌，一群服务员高举着花式字样发光的生日快乐灯牌，围着小朋友唱生日歌，旁边的大人笑得很开心，只有过生日的小朋友露着假笑涨红了脸。蒋南隅笑着说：工作人员刚刚来送苏嘉淮早上就过来寄存的蛋糕时，就询问需不需要送祝福服务，幸好他了解你不会适应这样的场合，果断拒绝了。江童看向小朋友时他正一脸面无表情，发现江童看他又立马假笑。她想象了一下把小男孩换成自己的场景，顿时头皮发麻，赶紧拉着他们往外走。附近公园的草坪上很多人在野餐，阴天有风，很适合这样的室外休闲活动。苏嘉淮找了一处人少的地方，拿出了一块野餐布铺开，四人坐了下来，紧接着他又掏出了几盒洗好的水果。蒋南隅锐评他背了一个百宝袋。同时蒋南隅也从书包拿出了一本手工相册，很用力地抱着江童，真诚地说：十七岁的江童，有很多人正在爱着你。江童打开相册第一页，最上方的标题写着送给十七岁的江童，中间是他们之前看日出的四人合影，最底下是他们仨手写的生日快乐。往后翻是很多句不同字迹的生日快乐，虽然没有署名，江童能一眼认出这些字迹属于谁，她一向在这方面很厉害。然后出现了很多和一班同学的合影，还有一些和室友们的合影，她们还在旁边写下了对十七岁的江童真挚的祝福。再往后是三三两两小组合影，没想到他们已经创造了那么多美好的记忆，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逛操场一起春游一起看日出……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因为有对方，岁月变得鲜活且熠熠生辉。江童以为后面都是和他们仨的合影，到最后几页出现了很多张她的个人照片，专注地看着书、成功做出物理题、吃到好吃的饭、看到绚丽的日落……一张张照片里的她全都是带着笑意。其实江童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爱笑了，但是她知道照片里的自己在笑是因为觉得幸福，所以她会无数次不厌其烦地感激遇到这些温暖的人。在倒数第二页，蒋南隅写道：我一直相信眼缘，第一次在教室和你无意间对视，你对着我微笑，那一刻我就知道，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。和十六岁的江童度过了许多美好的岁月，所以希望十七、十八岁一直到八十的我们，也要一直做好朋友。少年人的愿望纯真质朴，因为年轻所以也勇敢地相信着永远。至少那时的他们，那么热烈地相信，一切会实现。最后一页的照片是在火锅店时，江童左脸开心地比着耶，底下写着十七岁的江童，未来可期。江童一边看一边很想哭，但是又不愿在快乐的时候落泪，于是一直强忍着。苏嘉淮突然递给她一小串无籽红提：尝尝看，很甜，我妈的评价是吃完人生好像没有什么烦恼了。江童笑着接过，周婉宁没说错，提子很甜，仿佛生活也跟着变甜了。吴鸣送给江童两本很喜欢的绘本，虽然不是同一个作者，但上面都有作者的手写祝福：祝江童十七岁生日快乐，天天开心！江童知道这两个作者最近一场的签售会是在寒假，时间相隔一天，但在上海两个相隔很远的商场。因为限量签名，读者都是一大早就去排队，能拿到两人的签名着实不易。江童感激吴鸣能记住她只提过一次的爱好，并在四个月前就为她去争取祝福。当苏嘉淮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手掌高的正方体亚克力罩时，吴鸣再次被震惊。江童看到亚克力里面的乐高模型时，一眼就认出那是她小时候的梦想家园。小学一年级的时候，语文老师提问大家以后的梦想。梦想对于当时的江童来说太过于遥远，她对自己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尚未有头绪，但她对自己的家有着无限想象。江童希望自己的家不用太大，小小的，够她一个人生活就可以了。一层她要开一个书屋，左边开一个窗户做饮品吧台，里面的书架摆满各种各样有趣的书，收银台上要放一只不停摆手的可爱招财猫。二层是她的房间，一定要摆上一张柔软的大床，角落放着一个小书架，旁边的桌子可以摆台DVD播放机和电视机。空白的地方铺上地毯，中间放一张小圆桌。同时二层有阶梯可以从天窗上走到天台。天台上种着各种各样的花，放着一张摇篮秋千椅，夜晚可以坐在上面看星星。江童当时还画了一个草图，一点点地和苏嘉淮讲解她的家：我小时候在外婆家，现在在爸爸妈妈的家，我在这两个地方来回奔走，这些地方也从来都不属于我。如果我有一个自己的家，就不会这样了。这个学期开学的时候，语文老师让大家写的周记主题是梦想，江童同样依然没有梦想。她想起了小时候关于家的设想，但长大了的江童才知道其实要实现并不容易，她甚至觉得有可能是一种妄想。如今的江童看着模型上的七七书屋招牌潸然泪下，她小小的愿望以另一种形式被具象化。苏嘉淮一下子有点慌：是不喜欢吗开学写关于周记的梦想，我就想到这个了。江童赶紧摇头：我很喜欢，谢谢。写周记的时候我也想起来了。不过我现在想的更多是，完蛋，估计这辈子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去买大别墅，建设我的漂亮小家了。蒋南隅听到后，豪言壮志：大别墅而已，你的小家带上我，我俩一起赚钱，不止买一套。苏嘉淮拿着纸巾给她擦眼泪，也跟着说了句：我可以投资你的小书屋。吴鸣赶紧加入：我追加投资，我们一起把七七书屋做大做强。江童终于重新露出笑容。十七岁的江童第一次知道，原来幸福也是会落泪的。苏嘉淮从书包拿出生日皇冠时，大家已经见怪不怪。他小心翼翼地给江童带上，往蛋糕插上17的数字蜡烛。蒋南隅带头唱起了生日歌，江童在灯火摇曳中闭着眼，虔诚地许愿：如果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幸福就好了。——【苏嘉淮日记节选】39希望你梦想中的家园，以后会有我。